赫连铮被拆穿后,仅僵了一瞬间,便呼吸渐重,冷松香气在肺里烧成燎原火。
“陛下……既然得不到正主,替身又何妨?本王无拘。”他向来苍白的肌肤泛起薄红,银灰色眼瞳蒙上水雾,不自觉地朝女帝颈间贴近——
“哗啦!”
精钢锁链突然缠上他手腕。
席初初不知何时从床头暗格抽出了玄铁打造的细链,动作利落地绕着他腕骨转了三圈,“咔嗒”一下锁死。
“你倒是个人物,能屈能伸,连当替身都能当出一种舍我其谁的气魄来。”
她俯身拍了拍赫连铮发烫的脸颊,再将人用被子裹成一团蝉蛹:“可惜,如北境王这般没有自我灵魂的赝品,白送给朕都不要。”
“陛下……在寝殿备这个?”赫连铮反应慢了半拍,试图挣动时,却发现这链子不同寻常,连内力都无法将其撼动分毫。
“朕仇敌多,想刺杀朕的人数不胜数,自然得多防备点,你别费力了,省得你那一条接好的手臂再次伤着了。”
提及伤臂,赫连铮当即便像一场风雪暴,靠近时能感受到寒意。
“原来陛下还记得这件事情啊。”
他的声音很低,像是冰层下流动的暗河,冷而沉。
“当然记得,你的手是朕砍的……”她转过身,直言不讳地说道:“可当时朕是中了奸人的药,人犯了病,这才癫狂砍人,对你实属无心。”
无心?
无论是不是,伤害既已造成,岂是她狡辩一两句就能轻易抹了过去的?
赫连铮银灰色的眼瞳如覆霜的琉璃,淡漠疏离:“陈年往事,过去就过去了,陛下不提,本王都险些忘了。”
席初初若不是看到他脑袋上那明晃晃的红色负忠诚值,说不准就信了。
他抬眼间,肤色白皙得几近透明,衬得他整个人如同从雪原深处走来的精魅,不沾尘世烟火,却偏偏带着致命的吸引力。
“陛下,本王比之你那裴卿应当也不差吧,你当真就只许他一人痴心?”
听他不断提及自己的黑历史,席初初火了,一脚踹翻鎏金香炉,火星四溅。
她扯开窗幔,朝门外厉喝:“孙尚宫!再看戏朕就把落选秀君全送你府上!”
“使不得啊陛下!”奉令听墙角孙尚宫提着裙摆慌慌张张冲进来:“老奴家那口子会拆了老骨头的!”
她一进来,不经意瞥见床上情形,只见赫连铮像往日被送上龙床的秀女一般,身下裹着被子,一动不动躺那等着被宠幸。
孙尚宫心猛地跳了一下,假意倒吸凉气:“这北境王怎么在陛下床上?”
“别装了,太上皇叫你怎么将人送进来的,就怎么送回去。”席初初系好衣带,显然没打算笑纳。
孙尚宫瞅着被情香折磨的赫连铮,试探道:“其实这一位也算极品,陛下不如……”
“带走!带走!”
女帝甩袖转身回屋时,却发现床榻已空,只剩断裂的锁链。
……她好像低估了赫连铮的实力了。
——
储秀宫
赫连铮整个人浸在冰桶里,寒雾缭绕,水面上浮着未化的碎冰。
他银灰色的眸子半阖,睫毛上凝着霜,素来苍白的肌肤此刻泛着不正常的潮红,连呼吸都带着灼热的雾气。
他从未如此狼狈过。
缠心香的药效仍在血液里翻涌,逼得他不得不动用寒气压制,可即便如此,他指尖仍在微微发颤——那女人竟能不受影响,甚至反手将他捆了!
“哗啦——”
他猛地从冰水中站起,水珠顺着肌理分明的胸膛滚落,但还未坠地便在半空凝结成细碎的冰晶。
“主上!”守在门外的亲卫闻声而入,见他神色阴鸷,立刻低头不敢多看。
他恭敬递上干爽的新衣。
“北境王好兴致啊,大半夜没睡觉,泡起冰浴来了?”一道戏谑的声音自廊下传来,巫珩倚在门边,指尖绕着条碧鳞小蛇,笑得意味深长:“怎么,你也铩羽而归了?”
叫他之前笑话自己,现在不一样丢脸至极。
赫连铮眸色一沉,寒气骤然扩散,地面瞬间覆上一层薄霜。
巫珩却不怕死地往前凑,翡翠蛊虫在他腕间游走:“让我猜猜——你莫不是扮成裴燕洄去勾引她,结果却被揭穿了,然后灰溜溜地回来了吧?”
两人对峙间,拓跋烈已大步踏入,青蟒劲装勾勒出宽肩窄腰,他看到赫连铮一身寒汽萦绕,长发如雪瀑垂落,未束冠,只用一根冰蚕丝带松松系着,几缕碎发拂过线条凌厉的下颌,衬得那张脸愈发冷峻。
他挑眉,不出所料:“你果然偷偷去找席初初了!”
赫连铮眉头紧蹙,始终想不明白:“她为何能免疫缠心香?”
他棋差一着,皆是在此。
巫珩把玩着翡翠蛊虫,闻言一滞,连带来奚落、打击对手的心情也一下散了。
半晌,他才不太自然地吐露:“那是因为……她服用过南疆至宝‘百蛊避毒丹’,基本上属于百毒不侵。”
“什么?!”拓跋烈一脸“你疯了吧”的神色:“你给她吃这个干嘛?”
巫珩脸色也极为难看:“与你何干?”
赫连铮一把扯过属下奉上的干衣披上,长发湿漉漉地垂落,光影流转间,透出一丝妖异的冷光。
“无妨。”他浅灰眸子燃起幽火:“选秀终试在即,凤君必在我们三人中产生。”
——
翌日,太极殿上,鸦雀无声。
为赚积分,女帝日复一日地开始勤恳打卡上朝。
但今日早朝却与前两日的平静不同,户部、兵部、工部联名上书,奏请加征商税以充国库,言辞激烈,仿佛大胤明日就要因财政崩溃而亡国了。
她笑得无害,眼底却无半分笑意。
“诸位爱卿,这是要逼朕加税?”
是嫌她这个女帝名声还不够臭,下台得还不够快吗?
户部尚书王蔺上前一步,一脸忧国忧民:“陛下,国库空虚,边疆将士已有三月未发军饷,若再不筹措银两,恐生兵变啊!”
兵部侍郎紧随其后:“北境地界动荡,虎视眈眈,若无军饷,将士们如何御敌?”
工部更是夸张:“陛下,润河堤坝年久失修,若再不拨款,恐有溃堤之险!”
三人一唱一和,俨然一副“陛下若不加税,给告急的国库增加收入,便是昏君”的架势。
席初初微微歪头,她漆黑的瞳孔里,像两点冰冷的鬼火,明明灭灭,却烧不暖那层薄薄的、近乎残忍的兴味。
果然,他开始向她发难了。
她当然知道这是谁的手笔——裴燕洄。
她这头刚收回了东厂的方信印,削了他一半权柄,今日朝堂上便闹出这一出。
他在告诉她——没有他,她连朝政都稳不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