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公子一直都关注着姑娘们这边的动静，听到自家妹妹的话，担忧的看了蓁蓁一眼，这事他还未与家中长辈言明，正堂里气氛虽未变，但都暗暗的听着。
“这位定远侯世子若是长在京城，那些夫人的目光也不会都放在咱们府上了。”
大公子和二公子都到了议亲的年纪，定国公府门楣高但家风清正，又有晋阳大长公主坐镇深受皇恩，满京城的夫人谁不想把姑娘嫁进定国公府。
二公子这话倒是让昭阳长公主都好奇起来。
“他祖父年轻时在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，当年迎娶镇国公府的嫡出小姐，京城多少闺秀芳心碎了一地，那位镇国公府的小姐当年也是京城有名的第一明珠，连皇兄都赞她可称国色。”
晋阳大长公主微眯着眼睛，似是在回忆。
“若非是她年长先帝几岁，镇国公府又无意争夺后位，宫里怕就不是如今的光景了。”
老夫人接着晋阳的话说道，若是当年镇国公府嫡女做了太子妃，她决计不会送妹妹入宫，那位在京城的时候可是压的一众贵女都喘不过气。
“便是你们姑母崔氏长女琳鸢，那也是一等一的人物，她与皇后未出阁的时候，被外头的人并称“京城双姝”，那年岁旦宫宴上，她与皇后一舞一琴名扬京城，皇后指婚皇弟做了太子妃，崔府提亲之人都要将门槛踏破了，舅舅千挑万选才挑中了定远侯请了母后赐婚。”
昭阳长公主也是激起了谈性，说起了往事。
这些公子姑娘们难得听着长辈们说起他们那时候的往事，都聚精会神的盯着昭阳长公主。
老定国公却是一眼便看出了蓁蓁的心不在焉，心中带着些了然，这趟怕是出了其他的事。
“如此说来，这定远侯世子继承了他祖母与母亲，只怕也是风华绝代啊。”
三姑娘促狭的看着六姑娘，以为她的呆愣是想起来这位定远侯世子。
蓁蓁却不查，慢慢恢复了心神，只听到她三姐姐说了什么却没注意她的神色。
“皎如玉树临风前，温润云舒若翩翩。
用来夸赞这位沈家表哥再恰当不过了。”
这下满堂的人都有些惊讶了，除了沐恩侯，还从未见蓁蓁这样夸过那家的公子。
老夫人看着神色带着困倦的晋阳大长公主，便赶紧带着人都退下了，晋阳大长公主的病才刚刚可禁不起折腾。
老定国公则带着二公子去了书房。
“这趟还发生了何事？”
二公子自知瞒不过祖父，便把一行发生的所有事都全盘托出。
“怪我没有拦住六妹妹，让她伤心至此，请祖父责罚。”
二公子说完便跪在书房请罪。
老定国公沉默不语，他一辈子也没得个女儿，府上的两个嫡孙女出生时，他在书房激动的到处翻看典籍，就为给孙女取名。
虽然蓁蓁的名字被她外祖父抢了去，但两个孙女他都是视若珍宝，在他膝头长大的孩子，只恨不能替她们挡去这世间的所有凡俗污秽，让她们无忧无虑的长大。
孝昭皇后赐婚那日的太阳，大到现在他都觉得无比刺眼，让他睁不开眼。
明知是虚妄，偏又杂着真情；明知是谎言，偏又像是真话；连他都分不清孝昭皇后的真心假意，何况是孩子呢？
若非沐恩侯一胜再胜，把兵权牢握，只怕连他都要被孝昭皇后骗了，但他早知明知，还是骗了，骗了啊，苦了他的孙女啊。
二公子跪在书房看着沉默的祖父不敢说话，好像过了很久又想片刻功夫。
“起来吧，明晁，不是你的错，回去吧。”
二公子看着苍老的祖父，就这一会儿他觉得祖父变得更沧桑了，明明书房连烛火的光影都未曾变过，祖父的脊背却像是压着什么重物，声音都变的沉闷。
第二日六姑娘被叫到老定国公的书房，下人们都被赶走了，只有老定国公和六姑娘，也不知道说了什么，只知道六姑娘出来的时候眼角都是红的，满面泪痕。
“蓁蓁，都怪祖父，若非祖父，我的蓁蓁便不会在这个年纪读懂情爱滋味了，蓁蓁可怨祖父？”
“祖父知道割舍一段感情难，煦涵于你有竹马之谊，自你出生便定有婚约，但如今朝中大局已定，这桩婚事成不了了，长痛不如短痛。蓁蓁，你还小，忘了吧。”
“食君之禄，担君之忧。蓁蓁，生在皇权的漩涡里，祖父想护你一世周全，却未能如我心意啊。”
怨祖父吗？怨，可那是祖父啊。从小把她抱在膝头的祖父，祖父书房里每一卷书册都有她和三姐姐留下的痕迹。
家里几个年岁还小的哥哥不止一次羡慕嫉妒她和三姐姐，犯错了祖父从来不责罚只说教，只要她们到了书房，祖父再生气都忍下事后清算，常恨他们自己不是女儿身。
“怎么了？被你祖父训了？都变成小哭包了。娘亲抱抱，让你四哥哥去给你买春满楼的紫薯桂花糕好不好？你前些日子不是总闹着你四哥哥要他去买。”
四夫人看着哭着跑回院子的女儿，温柔的把她抱在怀里。
蓁蓁再也控制不住眼泪，抽抽泣泣的哭倒在娘亲怀里。
“娘亲，我再也不要见煦涵哥哥了，呜呜呜…祖父坏…呜呜呜，我要去绍兴，我不要在京城了。”
蓁蓁虽未说明，但她身为母亲又有什么不懂的呢，孝昭皇后糊的那层窗户纸终是破了，满是暖炉银炭的房间里寒风刺骨。
“好，去绍兴，爹爹和娘亲带着蓁蓁去绍兴。”
四夫人仰头憋回眼泪，她捧在手心里的女儿哭的肝肠寸断，她这个母亲岂能不痛，但这是定国公府要还的债，她的女儿享着府里的荣耀，又怎么能说这债与她无关呢？
蓁蓁又病了，烧的浑身滚烫，嘴里说着胡话。
“娘亲冷，抱抱。”
“哥哥，要吃紫薯桂花糕。”
“祖父坏…”
“爹爹…”
四夫人抱着女儿眼睛一刻也不敢闭，就怕这个女儿从此自她眼前消失不见。
老定国公和老夫人也是一刻都不敢离开，其他的人都被他们勒令回自己的院子，不然就瞒不住寿南院了，晋阳大长公主是真的经不起折腾了。
“秦院使，小女如何了？”
四老爷紧紧盯着秦院使，怕他说出什么不治之症。
“县主这是风邪入体，悲忧气结，下官唤医女来为县主按摩穴位退热，退热后再调理半月便可。”
好在秦院使是有真本事的，蓁蓁很快便退热了，人也从说胡话变为昏沉入睡，过了一日才醒。
太后和皇后身边的贴身嬷嬷寸步都不敢离开，她们随太医来，奉命来定国公府看望福乐县主，若是这样回去复命，怕是太后和皇后要亲自出宫了。
蓁蓁醒了之后才是让所有人松了口气，宫里的嬷嬷们才敢回宫复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