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请吧。”
短短二字，轻飘似水却如重锤，狠狠砸在徐梦灵心头。
这一刻，所有人的目光，瞬间从陆瑾身上，齐刷刷地钉在了徐梦灵身上。
在旁人眼中，这红衣少女衣着华贵，定是哪一家的千金小姐。
让千金小姐学狗叫，嘶——
闻所未闻，见所未见。
今日恐怕是要开眼了。
徐梦灵只觉得一股热血“嗡”地一声冲上头顶。
脸颊火辣辣地烫，耳朵里嗡嗡作响。
一股屈辱感自心底涌起，勒得她几乎窒息。
从小到大，她何曾受过这等奇耻大辱？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。
虽极不愿意承认，但眼下她确实已然输了，变成了别人的笑柄。
“你.......你休想！”
她声音尖锐得变了调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徐梦灵指着陆瑾，手指都在哆嗦，“本小姐是什么身份，你算什么东西？也配让我......”
啪——
一声清脆巴掌音瞬间响彻客栈。
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突如其来的一幕。
陈亭脸色阴沉，一手拎起药箱，另一只手臂上扬，目光布满阴霾，恶狠狠瞪着歪过脑袋，俏脸通红的徐梦灵。
“你......”
两行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眶中流出，徐梦灵难以置信地回过头，捂住刺痛脸颊。
“你敢......打我？”
陆瑾快步走来，一把拉开陈亭，拦在了他身前，眸子一瞥，满是惊奇。
虽然他先前曾扬言要动手，但陆瑾没想到，这平日里沉默寡言，默默无闻的傻小子，动起手来竟当真不含糊。
她唇角扬起，心底不由浮现出一丝痛快，但很快便是收敛起来。
眼前这女子娇生惯养的，自尊心一定极强，恐怕不会善罢甘休。
“呃......”陆瑾对着她脸蛋上通红的巴掌印望去，轻道：“我这伙计他一时冲动，姑娘莫往心里去。”
“这样吧，方才你也骂了人，如今咱俩扯平了，如何？”
这一刻，时间仿佛凝固了。
每一秒对徐梦灵来说都是煎熬。
她感觉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，正在看她出丑。
徐梦灵甚至都快被气笑了。
骂了一嘴和打一嘴巴掌也能扯平吗？天底下哪里还有这种道理？
但若论起是非，现在的她已经是手下败将，之前喊地多凶，此刻便有多狼狈。
脸面都丢尽了。
趁着这些人还不知晓自己身份，未曾败坏家中名声，如今还是尽快离去。
等到爹爹一行人到来，再行处置不迟。
早知如此，就不该一人先行。
“不用你假惺惺......”一番思想斗争后，徐梦灵拧起眉梢，将手中房牌扔至陆瑾手中后，瞪了二人几眼，默默朝屋外走去。
“金鹿，我记住了，此番屈辱，他日定当百倍奉还！”
她猛地闭上眼，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，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微弱到几乎听不见，带着哭腔的声音：
“...汪...”
声音细若蚊呐，但在极度寂静的大堂里，却清晰得如同惊雷。
“噗嗤...”不知是谁没忍住，笑出了声。
屋外人群投以奇异目光，纷纷驻足看向这在街头突然喊出狗叫的少女。
叫完，她再也无法忍受，猛地用手捂住脸，发出一声充满恨意的呜咽，在所有人目光中，如同被恶鬼追赶般，跌跌撞撞地冲出街市。
老掌柜看着徐梦灵消失的方向，又瞧了眼神色依旧平静的陆瑾，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精光。
此女，绝非池中之物。
他转向小二：“好了，事情已了，带金姑娘去客房。”
“是！是！姑娘这边请！”小二对陆瑾已是敬畏交加，忙不迭地带路。
......
客房位于客栈后院二楼，环境清幽。
房间宽敞雅致，一应陈设虽不奢华，却也干净舒适。
雕花窗棂半开，晚风送入庭院里桃李初绽的淡雅芬芳，吹散了白日里的喧嚣与紧绷。
陈亭将两人的行李安置妥当，主要是陆瑾的药箱和一些衣物书籍。
陆瑾行至窗边，深吸一口带着花香的清凉空气。
紧绷半月之久的神经终于缓缓松弛下来。
京都临安，波谲云诡，这第一步，算是踏进来了。
只是也惹上了一个不小的麻烦。
“武威侯。”
上来阶梯之前，老掌柜曾特意前来叮嘱陆瑾。
原来那少女乃是当朝武威候，徐天的千金。
陆瑾低声自语，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窗棂木框。
书中对这个家族着墨不多，只知是京外勋贵，手握部分兵权，行事颇为霸道。
没想到刚来就撞上了侯府的小姐，还是个睚眦必报的主。
“漂亮姐姐，她的话不必理会。”陈亭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后，声音低沉而坚定。
虽然他的身子如今仅仅略高于陆瑾，却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心感。
陆瑾转过身，微微仰头，看着他。
烛光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跳跃，勾勒出深邃的轮廓。
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懵懂和专注的眼眸，此刻在昏黄的光线下，竟显得格外幽深沉静。
隐隐透出一丝与白日里截然不同的，难以言喻的锐利和......关切？
她心头微动。
白日里老掌柜鉴定药方时无声的守护，面对徐梦灵恶意时瞬间迸发的冷意，此刻这简单却笃定的话语。
点点滴滴汇聚起来，让她心底某个角落悄然变得柔软。
“嗯，我知道。”
陆瑾弯起唇角，笑容在烛光下显得温软。
“不过是个被宠坏的大小姐罢了，我见得多了......倒是你。”她故意板起脸，带着一丝嗔怪，“方才你怎的当真给了她一巴掌？”
陈亭只是认真地看着她：“她骂你，该死。”
语气平淡，透着不容置疑的认真，仿佛在讲一个天经地义的道理。
陆瑾心头一跳，又觉好笑又觉温暖。
她伸出手指，轻轻戳了戳他结实的胳膊：“傻不傻？这里是京都，律法森严，不可随意出手伤人，况且......你看。”
她晃了晃手中的房牌，眼中闪过一丝小得意，“我不是赢回来了吗？这叫智取，懂不懂？”
陈亭的目光追随着她晃动的房牌，又落回她生动明媚的笑脸上，紧绷的嘴角似乎也柔和了一丝。
“嗯。”
他低低应了一声，“智取好。”
随后顿了顿，又补充道：“但是......你更重要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