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回征蛮将横生夺人爱假龙凤踏青惹事端
话说薛素素在好姐妹马湘兰的建议下,打算独闯京城,正在收拾行囊之际,外面传来扣门声,且一声连似一声,显得毫无礼貌。她心带烦意,遣侍女春红去开了门。
来人进门便大声道:“我受王稚登大人差遣,给润娘捎来墨书一封。”他边说边把书信举起来,并左右摇晃的哗哗响。素素闻此,思念的泪珠滚眶而下。她立即招呼信差坐下,并接信拆开,那清雅隽秀的熟悉字体映入眼帘:“好久不见,甚是想念!见字如面,无边思念。锦字早已收悉,因家事繁琐,无法脱身,特遣吴门晚辈冯复绅捎去墨书一封。润娘去帝都的想法不无道理,我有许多旧交在官府营生,润娘与他们搭不上多少话。不过,有人栽赃陷害润娘时,我可以借用老关系通融。这日常生计,还需要润娘自己想办法。王稚登,腊月初六。”
薛素素频频蹙眉读信,一举一动都被冯复绅所洞察。其实他早已知晓薛素素是秦淮台柱,且声名远扬吴白和维扬之间,只是没真正见过她。今日见到真人,立即被她那娇好的容貌所陶醉。心中默念道:“素素娘真是一只俊鸟!”内心的波涛早已暗流涌动,难以平复。
冯复绅看薛素素读信后,表情凝重。便道:“若润娘真想北闯帝都,愿与你同行,像对待妹妹那样保你平安。”他看薛素素有几分迟疑,接着道,“我是王大人的旧交故朋,他若不信我,会让我带信给美人吗?复绅我虽没特殊才能,但也识书知礼,也是七尺男儿,说话算数的。”
薛素素内心掠过一阵阵“惨喜”。惨的是她的伯谷兄不能亲自陪行,甚是失望。喜的是终于有人愿意随行,让她有所依靠。她追问道:“真的吗?家人同意吗?”冯复绅道:“大丈夫义立于世,岂能被婆婆妈妈所左右?”薛素素仅是“呵呵”笑两声,没有再说话,但内心想:“为讨好我,显出大丈夫气概,这样的男人见多了,真是俗不可耐。再说了,不重视自己的家室儿女,谁嫁他谁跳火坑,绝不会有幸福可言。”在评价上给冯复绅一个大折扣。
冯复绅见薛素素未说,追问道:“润娘不愿让我跟你一同随往吗?”素素道:“我一个风尘女子,四海为家,在常人看来‘坏透了’!不愿让你抛妻子、别高堂,为我背上‘不亲不孝’的骂名。想成全你的好名誉,故而心有不安。”冯复绅坚持道:“润娘为他人着想,真是好心、善人!只因心底善良,所以更加迷人。可见我的眼光没有看错。”薛素素道:“你与王大人到底是什么关系?”冯复绅道:“先前吧,我在他家做过短工,跟着他读了不少书,也识了不少字。后来因事分开了,因关系融洽,故常往来。”
薛素素笑着说:“呵呵!不错!也算是主仆关系。”冯复绅只关心薛素素去北京的事,道:“润娘打算何时动身赴京?”素素道:“次日辰时吧。”冯复绅就这样缠着,没话找话说。
中午时分,薛素素看冯复绅没有要走之意,只好带着他去怡香阁毗邻酒肆吃饭。吃罢,她正要付账时,只听到冯复绅道:“润娘且慢,一个爷们身康体健,怎能让妇道人家付帐!我来。”他迅速站起来,从袖中掏出些碎铜来。素素硬把冯复绅拽出酒肆,道:“你是远道而来的客人,怎能让你付账?”二人急抢间,素素掏出一把文铜,随手扔到帐房先生的桌案上。道:“肯定多,不用找了!”
帐房先生笑嘻嘻的回道:“多了,多了,用不了!”冯复绅也嚷嚷道:“爷们的面子丢尽了!丢尽了!”二人说着往回走,冯复绅把薛素素送到怡香阁门外。道:“润娘把行囊收拾一番,我去街上也置办些随身物什,明天一早出发。”二人便分头行动。
冯复绅径直朝刚才吃饭的酒肆走去。他进了门,对帐房先生吼道:“刚才多余的文铜还没找呢?”帐房先生道:“哦!润娘说不要了!”冯复绅道:“她说不要了,你们就不找了。如果她说吃饭不用付账,你们就真的不要钱了吗?”
拿人家手短,吃人家嘴软,毕竟是该找之钱,不找便是理屈。帐房先生看冯复绅挺较真的,便从抽屉中捏出几枚碎铜放于桌案上。并随口道:“算了,算了,给你!”冯复绅取了碎铜,洋洋转身而去。他找个条件好的马厩,安置好自己的马匹,然后闲逛秦淮,晚间又回到怡香阁。
薛素素见冯复绅又回来了,道:“你怎么又回来了?王大人不是说让你今天赶回去的吗?”冯复绅道:“王大人没这么说呀!润娘是不是故意赶我的?就算是说了,我也不依他。说好了明早陪你去京都!大丈夫说话,岂有戏言?”素素笑两声算是回答。
晚餐后,侍婢春红、主娘素素、冯复绅三人在客厅闲坐。薛素素道:“冯大人愿陪我去京都,当然乐意,不过要考考你。若你赢了,我邀你一起赴京,盘缠由我尽出;你若输了,就另做打算。你说过跟王大人读过不少书,也学不少文识,现在正好派上用场。让春红随意出题目,咱两个比古体诗,怎样?”
冯复绅有些难为情,道:“这——这——能不能比其它的?”素素道:“若不比,算你输!”冯复绅道:“还是听你的吧,比——比——”他没法,只好硬着头皮上了。
春红上前,道:“题目是‘腊梅’,开始吧。”薛素素道:
一束素梅迎雪花,西风漫卷撒天涯。
疑是梨白争春早,尚存暗香醒万家。
薛素素吟完,指着冯复绅道,“下面轮你了。”冯复绅争辩道:“我——我——这难度太大了,还是比试其它的吧。”薛素素指着他的鼻子尖道:“算你输!”冯复绅急的结结巴巴,道:“不要,不要!我还是来吧吟诵吧。”他喃喃的吟道:
一树寒花开两枝,三瓣四瓣未可期。
五瓣六瓣最常见,七八九瓣人间稀。
冯复绅这诗吟诵的“不咋地”,薛素素想往死里掐他,道:“没有‘十’,难得‘十分十美’,不能算过关。”冯复绅哀求道:“换个玩法吧,不如玩‘打马棋’。”素素道:“好呀!玩你的强项。输了,可就不要找理由了。”
春红忙取出打马棋盘,摊于桌案上。薛、冯二人开始对弈。前后玩十余盘,冯复绅输的一塌糊涂。薛素素道:“公子智慧不足,愚笨有余,还是算了吧。按人之常情,这么晚了,也不能赶你走呀!春红带路公子去左稍间休息吧。”于是春红带着冯复绅去稍间歇息。
冯复绅辗转反侧不能入睡,恨自己太蠢笨,不能在智慧上与素素相匹配,到口的香肉又跑掉了。但他也是个正常人,冲动如一团烈焰在燃烧,无论如何也无法按捺。冯复绅也算是龌龊之辈,他偷偷起床,蹑手蹑脚的来到薛素素窗下,侧耳聆听她那均匀的呼吸,却没有胆量贸然敲门。迎着寒风站一会,然后像一只无奈的小刺猬,又滚回来。如此这般整整来回五次,东方即将鱼肚白时,才真正睡意来袭,沉沉睡去。
这沉沉一睡,便是一个时辰。待冯复绅醒来,已是日出二杆。他匆匆来到客厅,见四处无人,思道:“真能睡呀!难道把今日赶路之事给忘了?”便喊道:“润娘——润娘——”春红闻声道:“润娘早走了!”冯复绅自言道:“润娘说我愚笨,真是一点也不假。在这节骨眼上,我怎能睡过时辰!误了大事呢?真是活该!”他边说边出门朝马厩奔去。牵出马匹,飞身而跃,出秦淮,上官道,沿着入京方向飞奔而去。
傍晚时分,冯复绅追赶至洪泽湖畔,此时人困马乏。正欲驻马稍息,隐约看见前方有一骑白影,翩跹而动。
冯复绅暗思,何不追上看个究竟?也许是润娘之骑!他扬起鞭来。马太倦了,鞭子撩在它身上,如同撩在树皮上一样木讷,禁是眨一下眼睛忍一忍,仍是按部就班的前行。情急之下,冯复绅大声喊起来:“润娘——等等我——”荒郊野外,这喊声显得格外响亮。
听到喊声,白影似乎慢下来了。最后两骑在路途相遇,果然是薛素素。
薛素素道:“不愿让公子落下‘不亲不孝’的恶名,你竟然还是追来了。路途漫漫,前程渺渺,后悔还来得及!”素素还是想劝返他。冯复绅道:“认识润娘是福气,追上润娘靠运气,倾慕润娘凭勇气,讨好润娘靠脾气。这‘四气’合一,难道还不能打动润娘?能跟润娘在一起,死而无憾!”薛素素笑了,道:“哦——如此痴情呀!难得的天下情种!跪下拜一拜,表示一下诚心诚意。”
冯复绅环顾四周,一只飞鸟也没有,天地俱寂。他下了马,旋即单膝着地跪倒在素素面前。薛素素立刻下马,把他搀扶起来。道:“公子这天地一跪,跪出了诚意,跪出了心意,跪乱了素素的心头盘丝,也为自己跪出一片新天地!虽然素素渴望高大威猛之士、文质彬彬君子,但从不排斥娇弱顺从的知己。以后冯公子就是素素的‘知己’。”
冯复绅激动的掉下眼泪。道:“今生今世,能成润娘的知己,足矣!足矣!”薛素素道:“冯公子既然是润娘的知己,以后要把素素当亲妹妹看待,既不能有非分之念,更不能有非分之举。”冯复绅道:“润娘这‘约法三章’,真狠!”他摇着头,说完自己也呵呵笑起来。
二人实在太累了,就近找一客栈借宿。先安置妥马匹,晚饭后,二人便早早入房。
薛素素道:“公子哥哥睡素素身边,已是艳福不浅,洪福齐天。要安生入睡,不能有非份之想。”说着把两床被子并置于床上。冯复绅道:“那是!那是!世间乱糟糟,哥拥妹妹腰,一觉天下白,身轻似云飘!”薛素素打了他一下,道:“贫嘴!”说罢,二人休息了。
隆冬季节,窗外一片萧寒,夜风卷着枯叶,敲打着客栈窗纸簌簌作响。薛素素因白日赶路劳困,早早便鼾声轻起。
夜已经很深了,冯复绅虽然困顿,却无法入眠。他轻轻抬起头,借窗纸的破洞,朝外瞄几眼,隐约中看到窗外一片霜白,宛若皑皑雪天。他轻轻俯下头,朦胧中看到素素那沉静的面容,娇柔而又美丽。特别是她那连绵起伏的胸脯,随着呼吸微微震颤,使冯复绅的冲动也达到极限,他心思道:“大丈夫顶天立地,头掉碗大个疤!何惧这儿女之情?‘花开堪折直须折,莫待无花空折枝!’”仗着古人的诗句,他的胆子陡然大起来,抬起右手伸进……。
薛素素在熟睡中,无任何反应。冯复绅的贼心在得寸进尺中高歌猛进,他看素素没有反抗,便显得更加肆无忌惮,贼手如一条顽皮的小蛇,悄无声息得漫过山岗,越过平原,……。
冯复绅正在洋洋得意之际,一只大耗子从檩子上掉下来,“扑通”一声,不偏不正落砸在薛素素的被子上。这一砸似乎砸乱了素素的美梦,她梦呓道:“龟孙子!就知道你会偷袭我!既然你闯上门来找茬,那我就不客气了!”在睡梦中,她一把抓住冯复绅伸进被窝中的贼手,一个劲的掐拧起来,那狠劲,空前绝后。边掐边呓语道:“既然偷来我家,没那么容易溜掉的!我叫你跑!我叫你跑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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