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知安看着她:“你就这么义无反顾地信我?”
霍思言轻声道:“我信你,起码此刻不曾害我。”
“而你若真有半分动摇,我也能在你动手前,先动你。”
谢知安轻笑,低声道:“你于我,向来如此。”
偏殿之中,沈芝归来时满身雪霜,眼角隐有血痕。
她未出声,只将那半封碎信递给霍思言。
霍思言接过扫一眼,语气冷下:“这封信若公示,太子府旧案便要再翻。”
沈芝沉声道:“西溟已打入朝中,金雀只是第一局。”
“你若不先破这一枚内棋,他们的下一招……可能便是皇帝。”
霍思言拢紧那封碎信,眼中寒光乍现。
“若他们敢动皇帝,那这一次哪怕天翻了,我也要让他们血流成河。”
大雪封城,御街沉沉。
长街尽头,金麟卫的鼓声缓缓敲响,一声比一声低沉,仿佛在夜里埋下一道无声的提醒。
皇帝独坐丹宸阁中,身前炉火未灭,袍角拖曳在玉阶之上。
他一手执笔,一手翻着一份密报,眼中未有半点少年皇帝的轻狂与漫不经心。
“白榜……”
他低低念出这两个字,指间的笔在空中划过,最后落在密报角落,重重一点。
“启用密令。”
他忽然道。
身后影子一动,一名内侍悄然现身,单膝跪地。
“陛下,启用何令?”
皇帝缓缓起身,语气平稳而冷漠:“东三局、北司牢、太渊阁。”
“调出所有潜卫名册,查三年前入京、无正籍者。”
内侍心头一震,眼神罕见地露出骇色。
这三处机构,不属中枢,乃是先帝当年留下的暗部之机关,非朝令不得动,调动其中一司,便意味着京中大清洗。
“陛下……如此兴动,恐惹风声。”
皇帝转头看他一眼,眸色幽深。
“风本就来,你是要我坐等风雪压顶,还是提前破局?”
“朕坐这个位子,不是为了看太后用尸骨堆出铁血。”
“西溟既敢放一子进来,就别怪我翻了这盘棋。”
内侍俯首:“遵旨。”
金麟卫右院,霍思言走出内堂时,沈芝已等在外廊。
她披了身白狐大氅,面色冷凝:“皇帝动手了。”
“东三局已封锁朝籍,北司牢连夜点人。”
霍思言听完,未有惊讶。
“那封碎信,他看到了。”
沈芝眸光一动:“你给他的?”
霍思言点头:“只半封。”
“够他看清局势,又不至于暴露谢知安。”
沈芝语气缓了些:“你不怕他反过来猜你?”
霍思言似笑非笑:“他若真聪明,就该明白,我这一出,是给他解困。”
“现在,皇帝手里缺的不是人,而是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。”
“我给了他。”
沈芝盯着她。
“你赌他信你。”
霍思言低声道:“赌他想活。”
“当年太后为登基杀了多少人,如今风再起,若再牵出西溟密谋,皇权就悬。”
“他这个皇帝,要么坐稳,要么死得比谢贺还快。”
沈芝沉默。
片刻后,她道:“西溟那人还在宫中。”
“藏得很深,甚至可能……早就混入了太医署。”
霍思言抬眸:“目标呢?”
沈芝看向她,语气低沉:“下一步,恐怕是金麟卫。”
霍思言眼神顿凝。
“他们要断我右臂。”
她语气一冷,拂袖转身:“不等他们动手了。”
“今夜,我先杀出去。”
夜色愈沉,京中风雪狂舞,金麟卫右院的灯火却通明如昼。
霍思言立于练武场中央,一袭黑衣裹雪,神色冷静。
魏临披甲而来,单膝跪地。
“大人,人已点齐。”
“右院百人,皆为霍将军旧部,今夜唯听将令。”
霍思言微一点头,望向殿下列阵的将士。
“三日前金雀宫设宴,有人假西使投帖试探。”
“今夜又有宫医失踪、内库档案毁封。”
“你们以为……这是谁干的?”
众人神色未变,但已有人低声道:“敌国奸细。”
霍思言唇角冷下:“错,他们不只是奸细。”
“他们是死士,是早在三年前便埋入我们眼皮下的血棋。”
“今日动我们,明日便动皇帝。”
“而你们若不先动,就只能等着被一个个挑下去。”
众人齐声应道:“愿随将军,杀敌破局!”
霍思言沉声:“分两组,沈芝带内线,从太医院、内膳监查线索。”
“我带外线,兵分三路,查太渊、司典、旧坊户部的密档。”
“今夜,只许进,不许退。”
“敢反者,杀。”
她话音落下,一道杀气横扫全场。
众人肃然,兵刃出鞘,雪中寒光乍现。
一刻后,金麟卫兵分三路。
沈芝自持宫中熟路,悄然转入太医院暗阁,手持火折,在一排排陈旧药柜之间搜索。
忽有轻响传来。
她瞬间屏息,手中细丝一抖,钩上左侧一角。
果然,一只暗匣赫然从药柜后壁翻出,嗒然落地。
她低头看时,眉头皱起。
那匣中装着的,竟是一卷覆有蜡封的旧命牌,内侍令籍。
而最上方一枚,刻着“沈芝”二字。
她眼中寒意一闪,抬手将命牌收入袖中。
“连我也算进去了么?”
此时,霍思言带魏临等人已绕至旧坊东巷。
院落陈旧,墙头长满青苔,几乎已废弃。
但她一脚踹开木门,却见其中早布重阵。
阵中悬挂一盏魂灯,灯火青蓝,似乎正燃着某种残识气息。
魏临低声骂道:“是魂引阵!”
霍思言沉声:“这里是魂术死士的应急联络点。”
“他们若回不了信,便自动断尾。”
话音未落,院中角落忽传一声极轻的脚步声。
霍思言身形猛转,脚尖一点,已破窗入室。
内堂之中,一人翻窗欲逃,却被她一掌拍回地面!
对方身手极快,倒地瞬间反身挥刃,刀光如雷!
霍思言袖中长鞭电射而出,啪然缠住其手腕,猛力一扯,那人失衡倒地!
魏临赶来,将其擒住,撕下面巾,却见此人竟是……司典寺旧吏。
“是内廷的人。”
霍思言眸色沉冷。
“这枚死棋……藏得够深,可惜今夜,我掀了他。”
那司典寺吏冷笑不语,咬舌欲自尽。